作者：陳姵蓉醫師
林口長庚精神科醫師
ACE研究
1995年，美國疾病管制局（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與加州Kaiser Permanent健康照護機構合力發起一項史無前例的大型研究：該計畫安排一萬七千多位自願的受試者，接受詳細的生理檢查及早期生命壓力事件的問卷——詢問個人成長期間是否曾經歷身體虐待、情緒虐待、性虐待、兒童忽略、家庭暴力、父母離異、家庭成員藥酒成癮、精神疾患、或入獄服刑等十項兒時負面經驗（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s，簡稱 ACE）。1998年，研究成果發布，驚人的數據震撼了當代：該研究首次向大眾揭露出ACE令人咋舌的高盛行率－高達六成五的受試者表示曾經歷至少一項兒時負面經驗；每八位受試者裡，則有一人曾暴露於四項以上的兒時負面經驗。此外，該研究尚且證實了兒時負面經驗與成年期身心疾患及危險行為的高度關聯性。暴露於兒時負面經驗的受害者有更高的機會在成年期產生憂鬱、自殺、抽菸、藥癮、酒癮、病態肥胖，與性傳染病；兒時負面經驗的多寡亦與成年期罹患心臟病、癌症、慢性肺病、骨折，和肝臟疾病等的風險相關：換句話說，兒時暴露於越多負面經驗者，便有越高的成年期罹病風險。
ACE研究的成果，宛如一盞探照燈，照亮了過去隱匿於個別家庭之中罕為人知的黑暗角落，並且，也為許多成年期身心疾病的成因，提供了嶄新的視角，繼而替醫界指認出一個重要的命題：兒時負面經驗究竟是透過哪些心理和生理機轉，方為成年後的身心健康埋下種種隱憂呢？植基於此，受ACE啟發的相關研究開始嘗試抽絲剝繭，企圖了解兒時負面經驗和創傷對人體各大重要系統的影響，以及這些影響可能導致的效應。
ACE效應與科學解釋
首先，心理學的研究結果指出，兒時負面經驗與低自尊及不安全的依附模式相關，因而可能對受害者成年期的人際關係品質產生不利的影響；其次，神經發展的研究發現，兒時遭受虐待的經驗可能帶來長遠的大腦結構及功能的改變，其影響遍及感覺系統、網絡結構（network architecure）、情緒調節、和威脅偵查等等面向，這些變化又恐進一步造成受害者認知和反應的偏誤，進而增加產生精神疾病的風險。另外，神經內分泌的研究也指出，兒時遭受身體虐待、情緒虐待、和性虐待者，其晨間醒覺皮質醇反應（Cortisol Awakening Response）顯著較一般人更高。皮質醇作為壓力反應（Stress Response）系統中的重要成員，兼具有調節免疫系統和發炎反應的功能—因此，生命早期的創傷是否也可能改寫人體的免疫環境呢？近年來，神經免疫學的研究成果認同兒時負面經驗將增加成年期體內發炎細胞因子（inflammatory cytokine），使人體處於相對高張的發炎狀態裡。不幸的是，高張的發炎反應已經被證實與許多重大疾病的發生—比如心血管疾病和重度憂鬱症—有明顯的關聯性。
ACE及其後繼的研究帶來振聾發聵的啟示， 開啟了社會對兒時負面經驗及其後續效應的認識。這些研究成果，不僅讓個人可能對自身的身心健康狀況取得更脈絡式的理解，也使得兒時負面經驗或早期生命創傷在醫療現場、社會福利措施、以及法律制定等不同的層級，重新獲得被辨識、討論、預防和修復的機會。
參考文獻
